第(1/3)页 朱祁钰精力都在研究新理论上。 在他没有特别注意到的时候,身体已经急速苍老,有时候说话的时候,都是刚说完就忘了。 脑子混沌,他心思都在理论著作上,并没有意识到。 可经常和他在一起的朱见漭发现了。 有些话,老爷子反反复复重复,都当第一次在说,而问题的核心他却说不上来,说明脑子退化了。 且过完年之后,经常有病。 朱祁钰心情非常好,他所有心思都在理论上,大脑完全放空,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被摒除掉。 所以他并没注意到自己在急速苍老之中。 其他人都感受到了,老皇帝真的油尽灯枯了。 到了四月。 朱祁钰病倒了,他大脑还处于极致兴奋状态,并没意识到自己病了,每天都在勾勾画画。 最近,他脑海中蹦出很多想法,真的想写一本厚黑学。 可身体撑不住了。 他从去年能撑着六个小时,到了今年也就能撑四个小时,中间还会有一个小时糊涂。 最近,他就能撑两个小时了。 脑子里全是想法,却都说不出来了。 他写不了一本厚黑学了。 病中,朱祁钰仍在坚持完善理论,他感受到死神的降临,想在死亡前的一刻,将所有政治智慧拿出来。 他人虽不行了,但大脑却还处于兴奋状态。 很多思想,反而碰撞出火花。 他迫切地想将一切书写出来,传承后世。 “朕近来反思,发现朕的政治智慧差得远。” “老四,你可能忘记了胡濙。” “那个老头的政治智慧登峰造极。” “王恕、杨廷和、杨一清在他面前,差太远了。” “他死了这么多年,朕都快把他给忘了。” “近来思索理论,朕想起很多当年的事情,这才意识到,今日的朕,朕的政治智慧也达到不了胡濙的地步。” “若由他写一本厚黑学,必能写得登峰造极。” “朕仔细思索这一生,远不如他啊。” 朱见漭在旁听着,老爷子就这几天老得不成样子,太医也说了,油尽灯枯了,老爷子怕是熬不下去了。 不过,他的余生过得并不痛苦,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想写出一套成圣的理论。 他想用这套体系,做万世皇帝。 甚至他自己都没觉得自己衰老,这也是一种幸福。 在朱见漭眼里,他爹做什么总那么有信心,对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希望,总是那么努力勤奋,总是不会轻言放弃。 这就是朱祁钰。 强大的求生欲之下,促成了他这般极端的性格。 坚韧不拔、勤奋努力、充满信心、对世界充满希望、爱大明胜于爱一切。 他是一个伟大的人。 不是一个好丈夫,不是一个好父亲,却是一个好皇帝。 他的心里,总装着天下万民。 他的心里,装着大明的一切。 纵然他有私心,可谁没有私心呢? 在他印象中,从来没见过他爹弯下腰,更没见过他爹对任何一件事屈服过。 今天,他明明已经油尽灯枯了,大脑还处于极致的兴奋状态,还在完善自己的理论。 他跑赢了时间,跑赢了命运。 “您的政治智慧,已经登峰造极了。”朱见漭道。 “差得远啊。” 朱祁钰声音低弱:“胡濙那老货,才是真的登峰造极。” “他明明位极人臣,却还能在朝堂上隐身。” “他明明可以再进一步,他却选择明哲保身。” “朕现在回想起来,景泰朝所有文官,他当属第一。” “景泰朝出类拔萃的文官太多了,胡濙、李贤、年富、耿九畴、朱英、白圭、商辂、彭时、王复、王福、萧维祯、何文渊、叶盛、王竑、马瑾、寇深、原杰、刘广衡、轩輗、李侃、项忠、韩雍、涂谦、白昂、马文升、余子俊、王恕、廖庄、夏埙、高明、刘健、谢迁、李东阳、杨一清、杨廷和等等。” “数不胜数,实在太多了。” “可朕看,最厉害的就是胡濙。” “朕这一辈子,都没看透他。” 这话引得朱见漭吃惊:“您看不透他?” “你可知,胡濙是如何崛起的吗?” 这个朱见漭是知道的,是得了太宗皇帝的青睐,据说是四处寻找建文帝,从而成为宣德朝重要的文官。 经过正统朝,到了景泰朝,就成为了中流砥柱。 历经六朝风雨,屹立不倒。 朱见漭一直想知道,建文帝到底是什么情况? “朕其实也一直想知道。” 朱祁钰笑道:“在他病重之时,朕和他进行过一次密谈。” “他告诉了朕的真相。” “您知道?”朱见漭吃了一惊,不过想想也是,以老皇帝的性格,怎么可能不知道呢。 朱祁钰点点头,他让侍奉的人都出去,不许偷听。 “朕犹然记得,胡濙病重时。” “朕亲自去他府中看他,朕问了他三个问题。” “第一个问题,您走了谁来扶着朕负重前行?” 朱祁钰陷入回忆之中:“可知,他是如何回答的吗?” “他告诉朕,说朕羽翼已丰,因他在而朕尚无察觉,所以处处仰仗他,等他去了之后,朕便会发现,朕已经能独当一面了。” 说到这里,朱祁钰看向朱见漭:“这个问题,朕同样送给你,伱早就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,不用朕再给你遮风挡雨了。” 朱见漭心头一跳,他爹也感受到大限将至了? “第二个问题。” 朱祁钰转过头,眼睛看向床幔:“朕问他,朝中谁可为相?于谦由谁来制衡?” “他提议李贤,他告诉朕,把于谦恩养起来,每年都给他加官进爵,他加无可加,就给他族人加!让于氏一族,成为景泰朝最显贵的那个!让天下人眼红他!” “放权给李贤和王竑。” “让李贤和王竑合二为一,制衡于谦。” 朱祁钰声音很低:“你那师父,其实是朕的心腹大患啊。” “可知,朕多少个夜里因为他睡不着觉啊。” “朕继位的前十二年,一直在防备他。” “一直都在防备他!” 朱祁钰慢慢转过头:“老四,你生下来就由朕全都给你安排好了,你不懂那种恐惧和孤独之感。” “朕这一生,如履薄冰。” “所以不想让朕的儿子,再走一遍。” “你长大后,看到的于谦,不过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头。” “却不知道,朕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啊。” “很久很久,朕都不曾抬起头。” “朕御极之初,大明恰逢土木堡之变,正统帝被俘,大明威望急转直下,莫说漠北了,整个天下都不听朕的呀。” “也先押着正统帝,正统帝叫开了边关的大门。” “瓦剌铁骑长驱直入,漫漫雄关毁于一旦,几百万军民被屠,北方一片狼藉,残象你连想都不敢想。” “也先率铁骑,包围北京城!大明帝都,差一点就毁于一旦!” “就是那场北京保卫战。” 朱祁钰声音还带着几分恐惧:“朕这藩王,是正统帝封的,你该知道,朕不是庶子,而是偷生子,连庶子都不如。” “郕王封号,是朕的兄长封给朕的。” “先帝驾崩时,朕才八岁呀。” “朕怎么可能记得先帝长什么样子呢。” “是张太皇太后,可怜我们,才将我们母子接入宫中,可朕哪里有哥哥得宠啊,他可以随便出入仁寿宫,朕不能。” “他能接受最好的教育,朕连旁听的权力都没有;整个皇宫的人都仰视他,却无人这样看过朕。” “但兄长对朕不薄,他不曾欺辱过朕,对朕还算友爱。” “可你知道吗?” “那种区别对待的感觉,朕很讨厌;那种一直仰视他的感觉,让朕厌恶!” “可他是皇帝,又是兄长,朕能说什么?敢说什么呢?” “朕不过是偷生子,庶子都不如的东西,能得个皇子的身份,已经是皇天开恩了。” “只能在后宫中苦熬,你不懂那种苦熬的感觉。” “若先帝还在,朕不至于被如此薄待。” “可先帝走了,朕就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猫,在路边可怜兮兮的叫唤着。” “被接入皇宫后,张太皇太后看不上朕的身份,更瞧不上朕的母妃,自然而然的,在后宫之中就处处被欺辱,那些奴婢都不曾正眼瞧过朕的。” “朕就盼望着,快些长大,出去继藩。” “在宫中,也得小心伺候着兄长,若得幸被太皇太后诏见,便想着法的逗她老人家开心。” “哪怕受了薄待,也要把眼泪吞进肚子里。” 第(1/3)页